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宜棠的镊子尖轻压创面边缘,沈世元肌肉骤然绷紧的颤动没逃过她眼睛。
蘸了高度药酒的棉球擦过时,她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腥甜——像暴雨前腐败的荷叶。
她将染黄的棉球扔进铜盆,液体表面浮起极细的油膜。
沈世元看得出宜棠很担心,本来想逗一逗宜棠的,也只是憋在嘴边。
宜棠的指尖拂过沈世元枕边几不可见的烟丝碎末——是滇南特产的勐库大叶种,老李的铜烟斗独爱这款。
她捻起碎末凑近鼻尖,烟草气里混着丝马厩特有的草料腐味,这味道今晨在廊下与老李擦肩时也曾嗅到。
纱布卷里夹着半根灰白毛发,明显不是医用药棉。
宜棠对着阳光细看,粗硬的毛发表面附着细小尘粒——正是老李那件常穿的羊皮坎肩上的毛。
沈世元盯着宜棠,心里突突的,像一个被做坏事被抓的小孩,突然宜棠回看过来,两人目光交汇,沈世元因为心虚而脸红,宜棠则忧心忡忡。
纱帐漏下的光柱里浮尘翩跹,宜棠剪纱布的咔嗒声比平日更脆利。
今天换药的时间特别长,宜棠比往日更不想理他,于是在这漫长而难熬的时光里,光线中的每一粒尘埃都清晰可见。
沈世元盯着她绷紧的唇角,那里抿着道他从未见过的冷锋。
昨夜老李摁他伤处的触感突然鲜明起来,像块烧红的炭烙在腰侧。
慢慢的,他觉得有些热,他想是太阳升起来的缘故,又或是房间里的火盆烧得太旺,他忍不住让宜棠撤些柴火,宜棠说房间里并没有,他的心瞬间一沉。
“嘶——”
镊子尖划过新生肉芽的刺痛让他缩了缩,宜棠的手立刻悬停。
他看见她睫毛在纱布上方急促颤动,如同暴雨前振翅的蜻蜓,忽又狠心按下去。
化脓的腥气漫上来,混着她袖间石炭酸的锐利,刺得他鼻腔发酸。
“唐大夫……”
他刚开口就被药棉按住了唇。
宜棠俯身查看锁骨下的红斑,发梢扫过他滚烫的耳廓:“我想你有感染迹象了,你要救你自己。”
话音里像有冰碴,却让沈世元品出丝灼烫——她总是这般平静,心里一点都没有他。
“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?”
沈世元冷不丁问出这句话。
“我会救你,你也要救你自己。”
宜棠作为大夫,她只能这么说,激发病人的求生意志,胜过万千良药。
铜盆里的血水映出他潮红的面庞,额发早被冷汗浸成缕。
他有心辩解自己不是不听话,而是战场条件有限,他一个生死看淡的人,没那么讲究,可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,“我错了……”
尾音被突如其来的寒战搅碎。
模糊视野里,宜棠月白的袖口洇开重影,恍若那夜庙中漏雨的屋顶。
他揪住褥子,指节泛着青紫。
宜棠猛然掀开他衣襟,昨日刚结的薄痂已泡在黄绿脓血里,边缘蔓延出蛛网般的猩红纹路。
她镊子尖发颤,挑出的腐肉带着诡异的珍珠光泽——是铜绿假单胞菌特有的生物膜。
她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,“你烧到40度了。”
沈世元这才发现满屋清寒,自己呼出的气却在锦被上凝成白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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