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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羽生用来形容朱微的鼓技,已是极高的评价,可是宁王听他语气,似有不尽之意,当下笑问:“不过什么?”
落羽生叹道:“鼓乃人间之风雷,女子气势柔弱,不易驾驭,但到这个地步,已是殊为难能。”
这时裁判又打出“上甲”
,李景隆心有不忿,冷笑说:“老先生说得头头是道,不知上了台能得几甲?”
落羽生扫他一眼,反问:“你想我得几甲?”
李景隆一愣,怒极反笑:“五个上甲怎么样?”
落羽生点一点头,神情淡漠,李景隆更觉有气,心想:“老头儿装腔作势,我倒要看你有什么本事?”
最后一项琵琶,朱微坐了下来,怀抱琵琶,凝注前方,五指犹如轮转,俨然所有精神气力,全都注入四根琴弦。
是时红日当升,云白风轻,可是琵琶声一旦响起,众人却如置身惊涛骇浪,风狂雨暴扑面而来,登时心弦绷紧、热血贲张,起初有人手打节拍,渐渐掌声蔓延,琵琶弹到一半,数千人一起鼓掌击节,声势极其壮观。
尽管如此,琵琶声鸣金溅玉、清越冲天,仿佛水涨船高,丝毫不为掌声淹没,掌声越响,琵琶声越发清亮,待到划弦一声,嘎然而止,击节声又化为一片雷鸣般的喝彩。
朱微放下琵琶,站起身来,双颊泛红,目光晶莹,神情羞涩中透出一股莫名的兴奋。
她长年幽居深宫,空有一身惊世骇俗的音乐,却极少有人知晓,此时机缘巧合,终于一展所长,可谓扬眉吐气,胸中说不出的畅快甜美。
她目光转动,扫视台下,突然停在乐之扬脸上,乐之扬乐极忘形,笑嘻嘻冲她挑起拇指。
朱微愣了一下,猛地一咬下唇,低头匆匆下台,在她身后,刷刷刷白纸抖动,评判又给出三个“甲”
字。
乐之扬目送朱微钻入人群,心中没来由一阵混乱:“她走得这样快,难道不愿意见我?她参加大会有朱元璋的授意么?老皇帝一向固执严厉,怎么会让她女扮男装,面对这么多百姓?古琴、洞箫、编钟、琵琶我都见她用过,羯鼓这玩意儿,她可从没在我面前敲过,所谓心心相印,难道都是我一厢情愿,哎,她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呢?”
他情思起伏,望着朱微消失的地方胡思乱想,恨不得拨开人群,冲上去将朱微一把搂住,凑近她的耳边,诉说心中的迷惑。
至于身边的王侯将相,在他眼里都如一团空气,他站在那儿,痴痴怔怔,仿佛置身无边旷野,偌大午门之前,只有他独自一人。
“好!”
喝彩声有如平地惊雷,乐之扬机灵一下,应声醒悟过来,举目看向台上,不由吃了一惊。
只见落羽生放下琵琶,徐徐走下台来,敢情他发呆发痴的当儿,老头儿已经演奏完了五种乐器。
乐之扬自负音乐之道,听音解律,周郎回顾,谁料一涉儿女知情,竟然有眼如盲、有耳如聋,再精彩的音乐也听不见一丝一毫。
乐之扬心叫惭愧,但见竹亭中递出三张白纸,上面均写“甲”
字,不由寻思:“琵琶上甲,其他四样乐器,不知分数如何?”
正想着,落羽生走到近前,李景隆瞪着他面皮涨紫、半羞半怒,梅殷却是笑嘻嘻拱手说道:“佩服,佩服,本府的杨乐师得了五个上甲,我还以为到了顶儿尖儿,再也无人可比,听了老先生的演奏,才知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,本次乐道大会,老先生和杨乐师二人十甲,真是一段佳话……”
他说得客气,落羽生却殊无喜色,仿佛一切不曾发生。
梅殷见他神情,犹似兜头淋了一盆冰水,满心热情化为乌有,无奈打消了结交的念头。
听了这话,乐之扬才知道落羽生也得了五个上甲,心中又惊异,又懊悔,方才只想着朱微,竟然错过了一场好戏。
宁王注目落羽生良久,忽道:“老先生神乎其技,本王叹为观止,但不知老先生的音乐师承何人,出自何种流派?”
落羽生摇头道:“没有师承,也无流派。”
宁王惊讶道:“那么……”
落羽生说道:“镇日无聊,自学罢了。”
宁王疑惑道:“敢问学了多久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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